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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荽

1月前
此文将完成之际,我在5月21日打开【星云】副刊,猛见作者陈玉睿的〈芫荽〉一文,当下叫道:心有灵犀啊!但,细细读之,发现彼此对它的印象却是大相径庭。 我是香菜的黑粉。每每见之,都有想翻白眼的冲动,实在想不出香在哪里。据说中世纪欧洲人还用芫荽叶和籽掩盖腐肉的臭味。它也能调入鸡尾酒或泰式冰咖啡内。单单脑补这样的饮料组合,我未喝全身已起鸡皮疙瘩。 好巧不巧,命运把我安置在无芫荽不欢的城镇。鸡饭、面、肉骨茶、粥、辣椒酱、煎蛋、豆腐,乃至家里吃饭也得有一小碟侍候在旁。整座市镇,仿佛连空气都能嗅到芫荽似有若无的味道,我却有种快窒息的错觉。 天啊~我完全无法说服自己,怎样与口带芫荽的人聊天。它在我眼中根本就是魅惑众生的狐狸。即便是菜已取走,那股狐骚味依旧盘桓在食物上,让我在吃与不吃之间,两难。 犹记得,第一年在这座吉打以南小镇过冬至,饭桌上的汤圆里有鸡丝、江鱼仔和葱花;理智派的还有似浮萍的芫荽在汤面上漂浮。我瞠目结舌,完全不明白是哪波操作。 “这是咸汤圆,你没吃过?” 理智派一脸淡然勺起芫荽就往嘴里咀嚼起来,吃得可香了。咸汤圆?我是进了哪个国度?不只心目中的汤圆口味被颠覆,还有那个臭菜怎么入得了口? “好喝吗?”他问着我。 “怪怪的,好像在喝着面粉糕的汤底。”而后,我才想起,像怡保河粉的汤多些。 当时,内心就在嘀咕,要是未来我最爱的面粉粿也被芫荽玷污,我绝对会跟对方拼命。 芫荽几乎是这里家家户户的宠儿;婆家亦然,尤以家婆最甚。随手的天女撒花,为蒸鱼、酱料、煎蛋或汤添绿意。偏偏怪咖媳妇视之如虎狼,对那一抹绿,退避三尺。后来,我们在聊天时提及芫荽,我坦诚相告自小没接触,也不喜那味道。贴心的家婆自此就识趣,总是另外放在小碗中;或是特别声明菜肴里含有芫荽。 有次在厨房煮早餐时,长女打开那扇玻璃门,芫荽味立马溜进鼻孔。她不假思索地高喊道:婆婆,你煮什么这样臭的? 她不尴尬,尴尬是我这位当娘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发烫。当家婆说是香菜时,她还补多一刀秒答:妈妈讲这个是臭菜来的。 她娘杵在原地,异常窘迫。大小姐,你也太诚实了吧?我只好赶忙揪她出厨房。咔!玻璃门极速关上,完了,感觉误会的裂痕迅速加深。尔后,家婆总怕孩子嫌臭,在厨房弄有芫荽的菜肴时,都要确保关紧玻璃门和窗,仿佛在做偷鸡摸狗的事。内疚复又被勾起,芫荽会成了横梗在我们之间的梁子吗?我惶恐,却又万般无奈。 原本侥幸以为在家躲得过它的魔爪;怎知去到外头,也得步步为营。稍一不慎,鸡饭亦带上绿冠来相见。告知头家嫂:麦加香菜。她眼睛瞪大如铜铃,惊讶地说:无加无好呷,鲁袂晓吃咯!爱加卡香。 她的声音像广播器在茶餐室蔓延开来,我却似犯错的小孩,局促不安地陪笑,拿了鸡饭,仓皇逃离。暗地里更痛恨起芫荽,让我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不会吃才是笨死 这数个月来,与同条街的两位邻居感情迅速升温。偶尔相约出外,或各自煮好食物,聚在一起吃晚餐,它再如鬼魅现身打招呼。 “香菜是整道菜的灵魂来的,无加无好呷,不会吃才是笨死了。”她们聊得眉飞色舞,还用筷子拿起香菜凑鼻嗅个痛快。就像我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不识货。 宝宝我特委屈,只能低头向暗壁苦笑。艳红的辣椒、蒜头和芫荽,在酱油里融为一体的美味,我实在是欣赏不来。于是,我知道自己成为了芫荽国度的外星人。 再进一步才得知,它也是潮州人必备的配料,甚而已喧宾夺主,连蛋糕、雪糕、棒棒糖都进军市场抢一杯羹。可我妈也是潮州姿娘,它却从未在我家饭桌上出现过。 内心还在懊恼着,在北马找不到同温层的失落时,却在网上看见有张贴图写着:不吃香菜我们不能做朋友。我立刻就在内心狂吼,干嘛歧视不吃香菜的人?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不行吗?像是各支持不同派系的政治人物粉丝,我内心涌起的忿忿不平。这要是在现实中,我非得抡起袖子,与人唇枪舌战一番。 “你为什么那样讨厌香菜?”邻居闺蜜问过我。 表面上回答是自小就没吃,长大就接受不了那味道。真正的内心独白是:它就像把一只屎壳虫(臭虫)放进我嘴巴里,怎样洗都感觉味道犹存的恐惧。 后来,我有认真刨根究底问自己:他人吃起来觉得油腻恶心的酪梨、味道浓郁的臭豆腐、以臭闻名的螺蛳粉、酸辣粉、辣条、臭豆、九层塔等,也一样是自小未曾接触,我都能通通纳入菜单了。为何独将香菜拒以千里之外? 我还真跑去网上查原因,说这是有遗传的,那些觉得香菜有肥皂味或臭虫味的人,都携带一种名为“OR6A2”的特殊基因。此基因对醛类的嗅觉非常敏感,所以抗拒含有醛类的香菜。可我对这答案,明显是存疑。 层层筛选到最后,答案竟然是害怕被同化,失去了我的中马查某仔的特色。即使是浸濡在双溪大年十余年,我都坚持不改中马口音,口味不变。孩子们从同学处学来的kok, liao,gai liao,听在我耳里极其别扭,却忍住想要纠正的冲动。我不该如此自私,连孩子想要融入当地文化,都被严厉阻止。 第一口竟然吞得下 华教斗士们,当年与我如今的心情,是否一样?害怕被同化,根遭蚕食,所以坚持留住原汁原味的华文教育。我如何能在不同文化中,碰撞出自我的定位来? 那天,掀开的香肠卤肉饭盒内,再见芫荽安静躺在一隅,新鲜翠绿。我突然有了想一亲芳泽的冲动。可我不敢取近细闻,怕先引起的作呕的心理反应,会令我吃不下去。我把香肠和芫荽一并往嘴里送,咀嚼几口就吞下。 没多久,竟然真的成功将它们完全剿灭。而且,吃饱喝足后,味道并没有逗留在口腔,赖死不走。更庆幸的是,我没有打嗝。否则,大概会给重临的味道熏晕。 点出个中原因后,我是这样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中马查某仔的身分会消失在相异的文化疆域里。别害怕推翻过去的自己。我更应该学习这里的不同点,再融会贯通出一套属于自我的大杂烩。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文化冲击,都是新鲜的学习。走出去,视野宽阔了,世界才能是我的。走不出去,眼前就是世界。或许,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创出集合中北马优点的美食呢?未来会如何,谁说得准? 悄悄地说,其实姐也不希望被标签怀有缺陷基因。所以,还是要用行动证明:我是可以吃得下芫荽的。只是,不爱罢了。 今天,我走出一小步;他日,愿我不再将它当臭菜,懂得欣赏它浓郁的味道。
4月前
芫荽,也称香菜,气味特殊,品种较多。而众多芫荽种类里,我最喜爱的品种是刺芫荽。据了解,刺芫荽与香菜虽属同科,但不同属,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爱的只是它们的独特风味,在意的只是它们在菜色里的功能,关于刺芫荽与香菜是否为远房亲戚,一概不理会。刺芫荽是一种叶缘带刺的香料植物,没有根茎,若滋养它的土壤中寄生了其他不具名字的植物,它的本体就会与其他植物的叶片融合为一,总是一不小心就寻觅不到刺芫荽的身影。另,刺芫荽适应热带气候,普遍生长于东南亚与中南美洲,且生命力强,我总是才刚将旧一轮的叶片都摘下,隔一星期经过盆栽前再看,新的苗头又重新长出来了。 之所以爱刺芫荽,就只是因为它的香味。它香气浓郁,无论搭配任何美食一起下咽,它都能够在我的舌尖上自由跳跃,唤醒我的味蕾。对它情感,忘了准确是从何时开始的,只知道在种植着刺芫荽的盆栽来到我们家后,这小小的植物就寄生在我心里了。决定赴台念书后,我和母亲说,真想把刺芫荽装进真空袋里,再让它们整整齐齐地躺在我的行李箱内,至少在陌生又孤寂的大台北里,还有另一个与我来自同个家的生命,陪我在这里载浮载沉。母亲说我有毛病,我只是莞尔,没说的是,自那时开始,我就知道刺芫荽在我心底的分量,只是不懂,这份重量里全然都是单纯对它的痴迷,还是参杂了其他爱的因子。 民间里最常见烹饪刺芫荽的方式就是将它丢入汤底熬煮,但我们家对于刺芫荽,有自己的食法。母亲会把刺芫荽对折而后剪下,纵向剪片、横向切断,都随个人喜好,无论你把它搞得多么分崩离析,它始终散发着同样的香味,随后,母亲会把已备好的红辣椒、蒜头、酱青与刺芫荽一同拌入小碟子,一盘自制酱料就此诞生。这盘魔法酱料,宜搭配清蒸鱼肉,将鱼肉蘸着酱料吃;宜搭配糖醋里脊,将糖醋里脊蘸着酱料吃;宜搭配健康青菜,将青菜蘸着酱料吃。无论原先的菜肴本身是否已经色香味俱全,再让它们搭配母亲的这盘魔法酱料,香味将会再度升华。 母亲的手艺并不好,但也因而让我们食了好多年健康无过多添加剂的三餐,因为母亲口味清淡,因此那盘放着刺芫荽的酱料,在我们家已经快要成为餐桌上的主菜了。而来了台北之后觉得这里的食物口味相对重,但我喜欢,只是心底依然知道,世界上哪个角落都不及自己国家好,也只有母亲手艺下的食物,才让我的味蕾有份归属。 挂念家中那盆刺芫荽 因为台北没有家乡的刺芫荽,没有母亲特制的魔法酱料、没有母亲的身影,因此我总是认为自己在这里没有归属,偌大无情的台北听不见一声家的回响,让我就此变得懦弱又迷茫,忘了应该如何往前。但这是决定离开家时就已经知晓的:未来不再是想回家就能够回家了。但同时也知道,海外求学的游子用陪伴家人朋友的时光,来换取自由与成长。决定赴台念书前,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经历这一切时,心底依然控制不住地浮现想回家的念头,心底依然挂念着家中庭院那盆长满刺芫荽的盆栽,是否生生不息地趋近于阳光。 前阵子欲买回家的机票,却没办法顺利付款,而后再回看,机票竟然涨价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的心情如洗过三温暖似,从期待到失落,再到难受。当下仅仅是想,在台无论遇到多少的疑难杂症,我都可以独当一面,一一解决,同刺芫荽顽强的生命力一样,坚毅不放弃,但如今我只是想要回个家,理由直率且单纯,为何却在紧要关头为难我呢?彼时才真的直视自己内心对于家的念想。来了台北之后表面上似乎很少想念家和母亲,但只要愿意回想,总是默默就红了眼眶。我们之间相隔一整个南中国海,2973公里的距离,只好把自己剪碎成纸片丢入太平洋里,往南中国海的方向一直漂,不计距离,有一天始终会在家乡登陆的。 赤道来的小孩,在北方的大城市里,受尽无数委屈,也知道应该学习任何草本植物,扎实又沉默地伫立在另一个维度,倒是一些刻在刺芫荽身上的斑驳情感,仍待时光替我稀释,带我往前。
6月前
9月前
1年前
每逢下雨天,我总爱找些热腾腾的食物来充饥,可以是潮州粥、清汤面、肉骨茶,但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偏爱——猪杂汤。自从我离乡背井到外地读书,我才发现原来不同地方的猪杂汤有它独特的诠释方式。 在我的家乡,芋头饭配猪杂汤就如豆浆配油条,堪称一绝。番茄、酸菜、白豆腐、猪肉碎、猪肉丸、猪肝和猪肠都是猪杂汤里头不可或缺的食材。汤头喝起来是酸酸咸咸的,味道很丰富,非常开胃。但是,来到这座城市后,我才惊觉原来这里的猪杂汤是以姜片、猪肉片和猪内脏为主要食材。而且,汤头里的白胡椒味十分浓郁,喝起来又呛又辣,和他们驰名的辣汤很相似。 两者相比之下,我会更倾向于前者,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碗酸酸咸咸的猪杂汤承载了家乡满满的回忆。小时候,只要外出时遇上雨天,父亲总会带我们去吃一碗暖和的猪杂汤。在家乡,猪杂汤比比皆是,足以见得家乡的人们都很爱它。即便如此,我们常光顾的也只有其中两家店。第一家在家乡的知名度很高,且有自己的店面。倘若超过晚间7点去,基本上是找不到座位的;而第二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就在巴士总站附近街道的五脚基里。由于父亲厌倦等待,所以我们光顾第二家的次数会比第一家来得多。 我不再是讨厌芫荽的女孩 时隔10年,某天,我们又来光顾这家猪杂汤店了。它不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它有了自己的店面,不再害怕风吹雨打的干扰,但它依然在巴士总站附近。老板白发苍苍,脸上的皱褶却阻挡不了他慈祥的面貌,挺着弯曲的身子,缓缓走前来点单,和我记忆里的他判若两人。 老板用料十分豪迈,这碗猪杂汤里有猪肝、猪肚、猪肠、猪肉丸、猪肉碎、白豆腐、酸菜、酸梅和芫荽。小时候,我和母亲总会把芫荽夹到父亲的碗里。由于父亲不挑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我和母亲的“食物回收桶”。这10年改变了我不少,我不再是那个讨厌芫荽的女孩了。这一次,我把芫荽配着猪肉丸一起下肚。 “这猪肝不熟,别吃了。”忽然,父亲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鲜红色的猪肝,放置一旁,夹起的时候我瞄到父亲的眉眼间微微有皱褶。小时候曾经光顾好多次,老板都不曾犯过这样的失误。这才让我意识到老板也不年轻了,已经不再像从前般的熟练精干,就像我母亲的厨艺也不如从前精湛,食物味道都变淡了许多。很多事情,我们总以为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殊不知时间早就从我们的指缝间逐渐流失。小时候曾经喜欢的食物,长大后都逐渐变了味,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份人生历练使得我的味觉产生了变化? 付了钱,留下一只剩3块红色猪肝的碗,是我们能留给老板的一丝温柔。
2年前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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