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舜惠 | 船頭與我

寧宜船頭是我外婆家。這是一個打自我出生以後就自動與我有連接的地方。上週末，我展開了一趟追覓過去的旅程。途中需要經過一些鄉間小路，沿路會有牛、椰樹、馬來甘榜屋。比起小時候的記憶，道路是寬敞了，有些樹長高了、有些建築物荒廢了，沿途依舊有牛有羊，開著鄉間小路，我盡是滿滿的兒時回憶。

我去到了船頭的的小教堂。這座經過重新裝潢的教堂保留了他最原來的風格與架構。我想起了我外婆給我說的故事。外婆在得健忘症以前，最常重複的是他小時候在日本軍佔領馬國的時候曾在教堂接受庇護，受過牧師修女的恩惠。而在她為人婦為人母的生涯，受過僅僅幾年的教育，就是在教堂。我坐在教堂正中央，看著張貼在佈告欄上泛黃的舊照片，腦中浮現我外婆跟我敘述過的情景，瞬間和這座教堂產生奇妙的情懷。

教堂後方屹立著僅靠眾人募捐建成的思源樓。這座新建築物在老教堂的後方毫無違和感。思源樓裡的博物館把船頭的故事完整道盡，就連寧宜河出名有大鱷魚的章節，都透過裝飾細節呈現。教堂下有我朋友帶領了近一年的少年軍在步操，聽著他們喊著的口號，再看看老教堂的構造，與我外婆跟我說過的故事，默默交響。

我來到船頭老街，遇見了我的大舅。我坐在了船頭老街上唯一一家還在營業的咖啡店，點了一杯咖啡。我想起了我外公生前，最愛在咖啡店溜達。我坐在咖啡店，望著對面沒有在營業的店鋪，我想起小時候的船頭大街曾經的繁華與熱鬧。而那時候我外公，應該就是坐在我現在坐著的位子，翻閱著報章。我想，若外公還在世，他看到我這篇專欄的時候，應該會是眯著眼笑，再光榮地跟鄰座朋友說：‘我外孫女寫的星洲專欄，在寫船頭。’

船頭這個地方是當初鄭和下西洋，葉亞來第一次踏足馬來亞上岸的碼頭。待我知道這是一個充滿歷史價值的地方，便開始感嘆為何沒有重資打造，強烈捍衛？長大後的日子，船頭的街上是越來越冷清，年輕人、成年人紛紛都遷到城市，而我外婆家，過去作為我兒時最期待回到的地方，如今也已雜草叢生。

歲月會讓過去沉澱，但不會將回憶磨滅。外婆家有我兒時最返璞歸真的記憶，雞寮裡的母雞下蛋了，可能會被蛇吃掉、下雨的時候坐在沙發腳要提得高高因為地上會有蜈蚣、還有用崔煙烹飪的廚房、下雨水打在飯廳旁邊的天井、很愛洗地的外公每次會說沒有洗腳不能上床、不需要開風扇也能冷冷睡到隔天清晨，還能看見露珠霧水……

此趟行程最大的收穫是意外認識了同樣想要捍衛和帶動船頭文化的熱血分子。他們成立了船頭文化旅遊促進協會，目前積極美化市容，籌款畫壁畫，慢慢建立商業價值，希望可以把船頭的歷史悠遠流傳。我不假思索地入會了，更希望有更多想要保護古蹟、文化歷史的人一起加入這個陣容。

時間與新事物的湧現或許很快讓人忘卻過去，可我相信歷史的價值將永遠不會被取代。如果說有海水流過的地方就有華人，那船頭這個百年老鎮，就是每一個馬來西亞華人都應該認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