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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草

户外的割草机嘎嘎地响起时,注意力总会分散出去,眼睛盯在书页的文字上,却听到文字折射出来的声音。那不是眼神有魔,而是耳根的承接力超强,在不意间竟然把外间的声音带了进来。进到满室的空间里。嘎嘎,嘎嘎,脑壁间浮现的是长袖长裤靴袜与草帽齐具的工人正在道旁的草坪上作业。自己很快地意识到:个把月的时光在日日轮替中伸长离开了,又是这个月的草野又繁茂了。除草工人又轮回来了这里,开始进行本分内的职责。 往往,被响声打乱的心起了波动,影响了看书情怀。不受约束的双眼随着移动,投视窗外。角度调得正好时,可以见到阳光下的工人,或密实的上身,或带边的帽儿按着头部,一般都是低着头,注意力在机上的草叶间。有时为了看清楚工人的全身运作,我会站到窗棂前面,以窥全貌。甚至出中门走前去,来到院前围篱边,踮脚而望,仿佛跟他们的距离拉近了,端详着杂乱的丛草在转动着的硬绳下切断而散开飞奔出去,然后撒落在地面。飞刀过处,矗立的茎叶飞落,如武林的高手,弯刀一旋,所碰触的物件无声跌落、躺平。刹那间,草坪一片一片的都平了,秃了。工人手中有了一把汽油燃动的割草机,仿佛多了几把手脚,除草看起来轻便得多了——至少,节省了时间,也少费精力。 割草机到处,只要杂草野蔓一过而平。不一定是平坦的地面,斜斜的坡,陡起的小丘,或者是在大树的根脚下,手起机落,生得不端不正、杂乱碍眼的野种都可以被修平,让雨后不规则起来的产物去除其野其霸,让一方土地回归它驯良顺眼的气质。当然,这情况的出现,并不只是工人把草割平就算了事。一般上,割了草,还要用帚子把它们扒成一堆一堆的,再装进大袋里,像装落叶一样,缚成一袋袋的垃圾吧。啊不!是还充满生机的回收物。待回收的卡车来到,工人一个个快手快脚地抛袋接袋入车,以便载回厂地,制作有机肥料之类的。 从前老爸老妈躬耕于乡下菜圃,烈日下的劳作也够忙碌;其中一项常务就是清除野蔓杂草。翻土后的田畦种了菜苗,浇水施肥,菜苗渐长,杂草也在空隙间冒出来,有的长得比菜还快。若不按时拔除,就会争抢菜棵的肥料;拔草就靠指头与掌心的力量,蹲身弯腰而作。当菜棵逐渐长大时,翻开菜叶,幼草就躲在叶片下的泥土上。单调而细致,往往考验着农人的耐心和毅力。 有些偏远的畦田,没有及时种植而荒芜。待一天要用到时,就得举锄锄草,连根土皆起。这种根茎不留的除草法,称得上够彻底。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当年父母除草是连根都去,应该不会再生了。其实不然!去草后的田地播种翻种后,野草依然会偷偷冒出来。过后还得伸手拔除。原来,根虽不在,而草种却跌落在泥土里,机缘成熟,就萌芽茁长。于是,身为农家孩子的,包括我自己,从玩泥弄土的体验中,很早就知道:根在草会再长,种在草不死。 当年在菜园里协助老爸老妈的耕种,包括除草的经验,严格说来,跟现在住宅区路边草坪以及公园草场的除草运作是不一样的。当今有一定规模的住宅区,草坪与草场的草都是特别栽种的。采用的是好的草种,可以成为土地的植被,铺陈开来,整齐美观。在风和日丽雨水够的日子里,翠绿娇嫩中闪烁着自然的气质,能够养眼,能够舒心。这样的草已经不是农人眼中的野草了。野草是必须清除而后快的。而草坪的绿被只要在草叶茂茁时加以修整剪平即可,主要是营造人见人喜的环境,自然卫生而美观。清洁工人按月修剪,不在于斩草除根。根在,靑草月月换姿容,工人也月月为它作业,真有点像人的头发长了,理发师专业修剪饰善一样。 放下烦恼就是功夫 无论如何,凝视除草工人的用心操作,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联想的。最常想到的,是草长要修要剪,就如指甲长了要剪短,头发长了得找理发师,是一种自然的生命运作。从这个角度看,草或植物,跟人与动物一样,在生长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器物是不能过多或过长的。这些东西适可而止就好,多了就要去除一些,不齐的草叶,多出的须发、指甲,甚至耳屎之类的,按时清理,才合情合理。往深一层想,人不像遍地可生的草木——草木没烦恼,而人情识、有思虑,所以,时时都可能有烦恼。烦恼看不到,却感受得到——所谓七情六欲,都是烦恼的根源。于是,欲望过多的,烦恼也多。一般人在生活的挣扎中,往往让烦恼累积心头,如垃圾囤积在室内的一隅一般。烦恼如果像杂草可见可观,就可以割除。然而,它不是,它藏在心灵的暗处。有办法清除吗?实际上,有修为的人纵使烦恼来了,也可以轻轻放下。这放下就是功夫,像工人除草一样。除草有时日,放下可能得随时随地。这是有形与无形运作起来的差别。这样的联想与比较,会否牛头不对马嘴呢?有时我自己也迷惘起来,自嘲痴得糊涂。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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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菜地松土时玛丽安踅过来,就让她参观我的菜圃。她说这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然后一样样指出不是菜的绿,这些都是杂草。我不以为然,一样样指出是菜的绿给她看。她邀我去她的菜圃,井然的菜畦,棵棵挺直茁壮的青菜,肥美的豌豆荚挂满棚架,干净得像旅游景点的某某农场里的示范园圃。玛丽安教我斩草要除根,像我那样任菜草杂生不会有好收成。我表示我的是有机种植,她强调有机也得除草。 别过玛丽安我回来看自己的菜圃,菜心和芥兰都用透明塑胶纸罩住保暖,掀开罩子,深绿的是菜,翠绿瘦长的是狗尾草,还有三心圆瓣的车轴草,以及更多不知名的草族。观察菜心和芥兰,不直也不壮,有着各种姿态,入画的话一定有仙风道骨。菜长了四五片叶子,已经可以收割,不然就要长花梗了。狗尾草正抽花穗,等花穗生成时迎风摇摆真的像无数袖珍狗在绿叶间钻动,尾巴一翘一翘的。细看车轴草,也微微露着浅紫花球。原来它们的花期都差不多一样,往年我都没等菜老草长,收割拔除,一直没看过它们开花结子。今年因为生病,园艺的事拖延,菜圃里竟焕然有新意,原来不只能看菜生长,还有更多的惊喜群聚在小小宇宙中。 我找最贱生的蒲公英,只剩光秃的花梗及老绿的叶片,小太阳般的黄花早化成随风飘散的伞形籽,不知其踪。花卉有花期,草也有时序,夏初蒲公英和勿忘我展开序幕,看到它们就晓得温暖的季节如期而来,那是一种对大自然的信赖,知道季节不会有差错,如果说气候会变,那一定是缓慢递变,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变及适应。蒲公英应该是草族里花最大型的,最醒目的,像是太阳故意派下凡间的孩子,一来就喧哗热闹,使所有的草坪园圃田地统统金黄绚烂,窝了一冬的惺忪睡眼一霎那被唤醒,大家都啊地相告,夏日假期就到了。比夏季更早来的更有报春的草花,如款冬、番红花,几乎是顶着雪拼命冒出来的。尽管报春报夏,让人欢欣,它们始终是草,是草就不可以是花卉,虽然花卉大部分都属草本。人一提到草总要加上“杂”字,不是花和农作物的植物一律是杂草,要是长在花圃或菜圃或田地里,就必须清除,不然它们会喧宾夺主,妨碍作物的生长收成。 我的园地最青翠 草的长成的确是繁杂的,很少看到长草的地带只生一种草。人们特意种植在庭园里的草皮,也有一心一意维护特一草种的,把不是“好”的草千方百计除掉。像蒲公英,就是不好的草,而且非常不好搞,刈草机碾过,支离破碎,过几天它们又探头钻出来,迎风招展。也有专门对付它们的工具,一支一头有鉄爪的长杆,对准蒲公英插下去,把活动的鉄爪箍紧,就把整棵连叶带根揪出来。可是,一旦种子飘过,只一着地,它们立刻萌发,生命力之强韧,愈斩愈壮。我的菜圃,种植的菜只有5种,在它们周边生长的草则有几十种,数也数不清。我的菜怎敌得过这些生生不息的杂草呢!干脆由着它们共存。菜,你越照顾它们就越娇贵,变得弱不禁风,不如放它们跟草竞争,看它们能不能自强起来。我不再在乎收成,给它们最好的生长环境,有肥料有水有充足的阳光,就是没有保护它们,让它们跟草分享一样的条件,由它们自己开求生之路。我要看看菜能不能回复没被人类改良的本初,为求生而生长。结果是菜草难分,菜真的回复本初,叶子不再肥美如扇,而是坚挺小椭圆专为开花结子传宗接代而生。一眼看去,菜心跟杂草里的油菜简直就差不多一样,就怀疑也许菜心其实根本就是油菜。 我放任菜圃自然生长,姑且称为休耕,让土地休养生息一年吧。每天观察植物们的进展,尝试分辨各种草,找出它们的名字。早先种下的菜类也不拔了,让它们自然开花结籽,慢慢凋萎,由着成熟的种子落回土地。草的花五脏俱全,从花房到花萼到花柱,各草有各自的颜色姿态,用放大镜看,美不胜收。它们欣欣向荣,感染了我,这个夏季真的比往年有兴致,很多的发现和惊喜,不禁对大自然怀满谢意,对造物主怀满敬意。 我们的园圃属于居民合作社,这天合作社主席恩迪特地来跟我聊。寒暄一阵后切入主题:恩迪委婉地说我的园地今年比较特别,怎么不种菜了呢?我说有啊,只是今年的菜融入新天地里,没注意是看不见它们的。他趁机表示这不是什么新天地而是杂草丛吧。然后晓以大义说在合作社里种植也得尊重条规,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规,但基本上应该作物是作物,杂草是杂草,总是得保持起码的整齐有秩,不要让好好的园圃变成废墟一般。 我说夏天已经过了大半,我是不可能重新再种了,姑且让这块地休耕一年吧。他说其他的园友稍有微言,说是我的园地妨碍了园区的整体性,很不谐调,有欠美观,不如把杂草清除掉,就算不重新种东西,让土地看起来干净也好。我默不作声蹲下来端详一根梯牧草,他站了一会儿就走开去。 隔天我绕园走一圈,园区里最青翠的是我的园地,深浅不同的各种绿色,夹杂着点点白的黄的紫的小花,加上褐色的草穗,有蝴蝶飞来飞去,有虫声唧唧,还有青涩的草香。我取了锄头开始掘地,把绿草连根带叶翻入地里。劳动了一整天,把整块地都翻完,草味浓得化不开,我深深把那分清香吸入全身心,不经意的抬头看天,水蓝的天有浮云,几只海鸥划过,静静的。聒噪的海鸥今天却不出声了,不知为什么,海鸥仿佛有点忧郁。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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